存在诗刊阿苏越尔2015年诗歌选

《存在》诗刊

阿苏越尔,男,彝族。出生于四川大凉山越西县一个叫鹿鹿觉巴的村庄。大学期间创办高校诗刊《山鹰魂》,油印诗集《梦幻星辰》,年起先后结集出版有诗集:《留在雪地上的歌谣》﹙又名我已不再是雨季﹚、《阿苏越尔诗选》、《阳光山脉》等三部。有诗歌作品发表于《民族教育》、《成都晚报》、《凉山文学》、《诗歌报》、《诗刊》、《民族文学》、《边疆文学》、《中国诗歌》、《新诗》、《新大陆》(美国)、《北斗诗刊》、《中西诗歌》、《西部新文学》、《长江诗歌》等报刊杂志。诗作入选多种选集。鲁迅文学院第十期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现为越西县作协名誉主席,凉山州“非遗”专家评审委员会委员,四川省作协会员,曾主持《大西南月刊》诗歌专栏。曾就彝族文化,接受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马克·本德尔(MarkBender)教授和澳大利亚人类学博士安娜(GlynisAnneBuckley)女士专访。

阿苏越尔年诗歌选

︱夜在飞

夜在飞

没有羽毛的黑夜在飞

那时候你是一只鸡

刚好睡着

我看见夜在飞

幕尕吉古,兄弟

别怕天寒地冻

把你们家的羊子赶出圈栏

做仪式的毕摩等不及了

这一生,我留宿山中

目睹夜色阑珊

荨麻、炭火、咒语

我们一起研磨毕摩的利器

夜的魂魄摇晃

一直悬挂在大箐梁子上

赤裸的夜色

穿不了明亮的经文

梦境一直掉落在山下

招摇过市的车灯

划开道路的边界

一群酒醉的男人

酒精的高度放置沟坎

夜在飞,在低矮的屋檐下

有人弯腰出门

隔邻汉村的张二娃

你家的狗叫个不停

两只手电筒照亮后半夜

影响黑夜飞上星空

张二娃,喂给狗一根骨头

在天亮之前

让他和人一样熟睡

︱梦见雪花的鱼

梦见雪花的鱼

躺在我的怀中

让身边的河流误以为

我现在开始天生丽质

梦见雪花的鱼

想象鱼群漂浮在空中

编织风的巨网

捕捉又一次美丽的邂逅

在寒冷的冬天

走在干涸的河道上

这条梦见雪花的鱼

一下看出了我的悲伤

︱雪山传奇

那一年,我们的队伍

像传说中的洪水猛兽

来到雪山,安营扎寨

雪花的子弹纷纷扬扬

后来,日出东山

我们的队伍四处溃散

雪的大军尸横遍野

冲毁群山高大形象

季节之上,天空之下

谁能借我十万天兵

一扫天下阴霾

重振雪山巍峨

︱一夜无眠

玉龙雪山,挡在窗外

只有它还在相信

我明天的去向晴朗

适才酒桌上的话

一半是真,一半有假

从丽江一路赶来

面对雪山的圣洁

我和汽车都小心翼翼

不好意思心生歹念

或扬起一丝尘土

是旅程就得放下

心情却一直停留

在你的宴席上

晚安,霁虹先生

︱夜宿汉源

从成都平原追上来的夜色

一下就漫过了我的车顶

告别路灯和星光的指引

我打开湖边一屋的静谧

汉源,在湖水一次次拍打

爆发出的热烈掌声中

身子慢慢抬高,它的位置偏僻

在剩下的光辉落入湖水之后

那一天我夜宿汉源县城

梦见了无数条发光的河流汇聚

却梦不见我老家的那一条

裹着洁白羊毛披毡的河流

︱车过擦罗

车窗摇下

我透过彝语张望

野果子缀满山谷

秋天隐藏在道路背后

地名挂在路旁

像挂在彝人嘴边的野果子

我想停靠路旁

放下一个名词的疑问

可车辆吸足氧份继续前行

超过夏天的速度

啊,一闪而过的擦罗

视野里道路空旷

野果子结满了心头

注:擦罗为石棉县擦罗彝族乡,国道边的乡镇。擦罗,疑为彝语“野果子”的音译。

︱纳雍乡看桃花

运程中的桃花适时出现

在春天着力渲染的山谷

千人一面,万人一开

此情此景,谁能坐怀不乱

有一阵细雨也刚好路过

数量超过了赏花的人

属于春天的桃花

在寂静的山谷梳妆打扮

几瓣红唇,一口白牙

端庄的依然坐在树上

期待与即将到来的夏天结婚生子

轻浮的裙裾飞扬

早已投入春风的怀抱

︱犁铧让春天翻了一个身

太阳慵懒,土地空旷

农夫紧握农时不放

耕牛拖拽一大块旱地的春光

犁铧让春天翻了一个身

那一天,我轻轻走过营上

生怕吵醒村庄的午睡

农夫还来不及播下种子和希望

我的稿笺上却迫不及待

长出了庄稼,还有几声牛哞

︱莲花,不能自拔

人们纷纷上岸

甩干衣服和夏日的光彩

无法上岸的蛙声一片

游弋在层层叠叠的叶丛间

红花心头热,绿叶伞上漂

在水中次第张开的嘴唇

放弃回答岸边的提问

苦而不言,喜而不语

一直被水青睐并赞美的莲花

成就了天空的倒影

云彩迅速衰老,在池塘怀抱

我看见水也正在老去

充满褶皱的手,在微风中

抚摸着莲花窈窕的身姿

头顶昨夜几滴露珠,数瓣星辰

莲花的沉浸不能自拔

︱青海湖,请下马扶起我的穷途末路

在青海湖畔

当车窗外掠过六字真言

我顿然失语

骑上高原的大马,似有所悟

叩拜连绵,力量挣脱源泉

但语言坚硬、板结

远处的湖水正在推搡近处的湖水

我也有一个魔鬼在追踪

见证过无数人功成名就的青海湖

请下马扶起我的穷途末路

我的内心豢养有一匹未曾驯服的马

奔突于欲望的圈舍,草原的幻象已啃噬殆尽

你看群山巍峨明亮,诗歌之墙拥挤潦草

打开一扇抒写的天窗呼吸蓝天

就在昨天,我高飞的当时

青海湖,怀揣二心的青海湖

眼中也只有一架银白色的飞机,没有我

但在今天,湖面开始筑巢

仿佛在我换乘的马车碾压下

一蹶不振的秋天即将飞离

摘不下的四个苹果逃向高枝

浮华落尽,识读隐含人世的皱褶

一丛菊花摁灭季候,在大道旁独自燃烧

模糊了秋天的指纹和修行

无处躲藏的湖泊,荡漾着马背上的吉祥

此时,如果湖水再度被点燃

饰满花纹的木勺负责舀上来的

将不再是完满人生,几尾游鱼

手捧湖水,在一滴水中艰难起身

像摔破一面镜子,让最后一丝力气露出锋芒

我要割断草原满脸的惆怅与荒芜

摔破明净如洗的湖面,流下自己的血

在嘚嘚作响的马蹄声中拂袖而去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熊熊燃烧

青海湖,和我一同骑上高原的大马

一往无前,挣脱命运的绳索

并且释放掉人世的破碎和冰凉

︱手捧祁连,我的疑问随风飘散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令我嫁妇无颜色。”

民歌经久不息

无需穿上铠甲就已刀枪不入

仇恨和名利涂抹的疆场

被岁月肥硕的舌头舔舐干净

史书残留的遗骸上草色青青

泯没了疆域的界碑

雪山巍峨,目视前方

牛羊咀嚼不出的原籍

在血腥的战斗中没了踪迹

牧人背靠夕阳,轻声哼唱

当奔驰的骏马屈服于缰绳

骑手重拾史书中的呼吸

手捧祁连,我的疑问随风飘散

祁连山,匈奴匆匆北逃

留下一首忧伤的民歌断后

西汉大军饮马山下

池水清澈如镜,但死不瞑目

雪山之上,天空壮大

此时,季节正在挥舞银锄

放下刀剑的祁连山,或已立地成佛

民歌中的感怀却清晰,如一缕白云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令我嫁妇无颜色。”

︱雪花一眨眼,青藏高原就献出了贞洁

青藏高原连绵不绝的时空铺展中

更多的雪花开始倦乏迷路、伤心落泪

放弃白头偕老的誓言逃亡

一只豹子,从眼前一晃而过

锋利的牙齿已经脱落

咬不动数百万年前隆起的命运沧桑

另一只豹子,从东方喷薄而出

它的猎物在高原之上完整呈现

藏羚羊的角,牦牛的舟

道路两边天真无邪的积雪

纳木错圣湖接纳了晨起的光芒

面庞黝黑的藏人拨动佛珠,羊年转湖

梵音融化了内心的冰块

宏大的史诗描述止于珠峰的险峻

守身如玉的雪山女神

所有的美丽都臣服于她的娉婷

让爱恋的人望而兴叹

一朵长生不老的雪花,凝固最高尊严

在众神的面前,所有的白

都将得到抬举,破壳而出的真理

面不改色,掩饰众多河流的去向

以脆弱的生命之躯苟活

分享时光的豹子撕咬猎物过后的死寂

高原之上,死亡的寂静就是最初的白

无声,所以心生欢喜

所以与天地的沟通无限畅达、痛快

黑夜无法染黑的雪白,就着笔墨

把一张白纸铺展在高原宽大的书桌上

万物落入睡眠,被自己的言行所伤

一切之白,都是骨头生根的颜色

瘦弱的白雪,扛不动一次梦中的迁徙

只有在太阳底下,雪花才学会放弃

承载不起一丝温情的、皎洁的白雪啊

身姿曼妙婀娜,面庞如花似玉

一眨眼,高原已献出亘古的贞洁

︱我只好提着秋天的灯笼来见你

即使走到了九月的尽头

你都还不曾幡然醒悟的话

我只好提着秋天的灯笼来见你

这迷途知返的大雁啊

景区路上,游人如织

在秋天没有经过塔尔寺之前

山峦的八瓣莲花早已盛开

香熏整个青藏高原

超拔的意志,胸中次第展开

万千卷帙集一身的青藏高原啊

翻阅塔尔寺这一雄伟篇章

一棵菩提树便撑开了念想的枝叶

叶脉中藏匿的深深浅浅的佛理

像隐秘之光照彻众生

阿妈背水路上憩息过的石头

抢在导游的解说词前频频点头

谁说宗喀巴16岁就已离开家乡

在秋天经过塔尔寺后

佛的气息更加充盈天地之间

供果丰盛,供灯闪烁

诵经的僧人合掌于胸前

熄灭尘世的纷扰和罹难

即使大雁放低姿态腾出了天空

被吟诵的佛经还是留下飞行的足迹

莲花,是群山的顶礼膜拜

也是诸法空相,在秋天的底座上

︱拉萨河,藏语中飙出的高音

放下执念的刹那

念青唐古拉山的积雪融化

隐藏在深谷中的野兽冲下山口

拉萨河,宛如藏语中飙出的高音

在我的耳畔久久回荡

我是一头被无明驯化了的野兽

这一天的所见落满世俗的尘埃

从河上横切过去的三号闸门

像一根裤带箍紧了河流

河水慢慢囤积,海鸥的嘴针扎破宁静

我没有翅膀,属于宁静的尖角部分

挖掘机在河堤上刨松了上午的时光

太阳下,我拔不出目光的浅薄根须

闸门下泄漏的水流步履蹒跚

医院的康复病人

尘土落在宽敞的河面上

很快不见踪影。仿佛又一个念头

在河流的头脑中一闪而过

有一些鹅卵石留在了岸上

它们无缘继续扑倒雅鲁藏布江的野性

河水的响声孕育了新的宁静

重现昨晚“岗洽斯玛”餐厅的藏语

明快有力。所有的遇见都带来启示

英勇的松赞干布用公元的器皿

装走了拉萨河清澈闲散的童年

勿需怀念,吉日已经择取

就算占卜的高僧还没有到来

阳光照耀着河谷,也照耀着远方

落在山坡上收割青稞的妇女放下农具

托起时光中的一小片羽绒

抹掉汗水,也抹去内心的执著和挂碍

祷告声中生生不息的河流啊

在不断加固的河堤内奔涌一生

而我们却习惯于

在宽松的时光中走走停停

停停走走,任时光在岸上先行老去

︱风声

行进中的秋天脱下新装

一碗清汤,照见头顶

天空的穿着日渐稀少

游离生命的高处,一脸慌张

山峦像捏紧的拳头

砸向黄昏,层林尽染

疼痛过后,道路呈现恒久的弯曲

看不见的血盆大口张在傍晚

一瓶烈酒倒掉了我们从前的聚会

阿啵啵,他的疮疤巨大

足以吞噬忠贞的麋鹿,阿啵啵

他身穿黑夜的披风

收藏了邻居家明灭的灯火—

收不住双腿的风走在虚空中

它的声音盖过了先前的疑问

不着边际的风于画面上定格

身着古装的皇上渐渐入戏

他的新衣完整,声音洪亮

补丁缝合不了的左手

时光的键盘上任意跳跃

拂拭孔夫子的尺牍

敲一下案头,殿试开始

弟子们排成的长队

已延伸到了饥荒的年代

我还在饥荒的年代低头劳作

一年年的好光景

堆放在欲望走过的门口

所有的老树都长满了新牙

医院

医院是县城留在西北角的疤痕

风声来到山后,冲向众口

形同虚设的城墙和护城河

再一次改变了风的路线

那里的天地荒芜、村庄陈旧

宛如诗人忧郁的抒情

风声越传越远,绕过人间的常识

裹挟着仇恨和偏见的泥沙

惊醒河道中睡眠的涟漪

水里一直安静的石头

鱼儿游过时飘摇的尼龙绳

已经来到哪里了

强劲的风啊,放开手掌

让我回到青涩的现代

奔向晨曦中裸露双肩的山脉

昨日我拥有一面猎猎作响的旗帜

还有一位被善良喂养的邻居

时光中容颜不改

梦想描述的幸福始终如一

过了篱笆墙,风声瓦解

像从事实中剥离的橘子皮

迅速被倒入垃圾场

犁田的人,远远望去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仿佛风声塑造的奇思妙想

已经凝聚成白云以及

邻居家未曾丢失的一对耳坠

风声过后,你的故事早已低垂

秋天顺利走过它遐想的山头

托举群山蜿蜒曲折的身世

拨开云层弯腰低头的劳作

举目四望,田野萧条

泛黄的纸张上英雄的字迹褪去

人世间洒满破铜烂铁残存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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