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爱情故事

春天正午,日光照耀。她坐在阳光下的甜美笑容,如此美好。我翻看着她的照片,往事突然潮水一样,汹涌而来。我像一只鱼,在记忆的海底奋力远游,但耗尽力气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忘了来路。而回忆,也像刚刚长出小脚的蝌蚪一样,一步一步,与我并肩而行,沿着时光大河,逆流而上……

遇见小白之前,我不相信爱情。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宿命。我第一次见小白,是在天上人间。在此之前,我从未涉足这种暧昧的夜店,因为我并不是喜欢肆意放纵的人。直到结婚之后,我突然变得浮躁起来,开始刻意放纵自己。喝酒,抽烟,逛夜店,在灯火闪烁的霓虹灯下,等待同样寂寞的女伴……遇见小白之前,我已经结婚了。我并不爱我的妻子,当然,我的妻子也不爱我。婚礼办得不咸不淡,我们彼此假装幸福地撑了撑场面,但对彼此所持有的感情,我相信我们各自心知肚明。我娶她,因为不想在听到父母持续了七年的唠叨,了却他们一件心事。她嫁我,因为我家里有一点点钱,平的房子还能让她在朋友同事面前获得所谓的体面。主持人问,你爱许香吗?我强作激动地说,爱!主持人问,许香,你爱你面前的这个男人吗?许香脸上挤出笑容,说,爱。在煽情的背景音乐里,双方父母感动的哭天盖地,仿佛他们一生的全部意义,都在于这样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叫声中,我心里一声叹息,觉得所谓人生,不过如此。从小时候就一直期待的洞房花烛夜,因为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变得不欢而散。我从洗澡间出来的时候,许香坐在地上,手里接听着陌生男人的电话,眼泪长流,还有鼻涕。许香泪眼朦胧地瞥了我一下,没有挂电话,只是转过了头。电话那头,我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对许香爱恨交织的感情。我甚至没有问许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穿好衣服,一个人不紧不慢出了门。月亮,很大,很圆。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我呼吸着带有花香的空气,独自走在护城河畔的公园里。春草清新,春花烂漫,不知名的鸟在头顶的树梢上鸣叫,远处隐隐约约有恋人在接吻。我靠着一棵大树,看着天空大朵的白色云团在月亮下面,向西漂移。上大学的时候,我曾约过一个暗恋很久的姑娘来这里看樱花,但是最后,樱花落了,那姑娘始终都没有出现。在外面溜达了很久,我有些困了。这个时候,我开始往回走。经过护城河的时候,身边停下一辆奥迪,一个胖乎乎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说,嘿,老同学,远远地看着像你,怎么还真是你啊,洞房完毕啦?我认出了他,一个大学同学,官二代。我上了他的车,在他的安排下,跟着他去了南门外的胡同酒吧。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我比平时多喝了一点。同学海侃着公务员生活的种种优越,眉宇间处处流窜着炫耀的表情。我默默喝着酒,偶尔附和一下,恭喜他升任部门主任。他谦虚几句,然后一口喝光了杯里的洋酒。从酒吧出来,车子直接开到了天上人间,夜色下,招牌在霓虹灯中异常醒目。我稍显惊讶着看着他。他哈哈一笑,说,跟着我,全部免单。我问,你经常来吗?他得意地一笑,说,必须的。大堂里的姑娘都很漂亮,纤腰细腿、明眸皓齿,在闪烁的灯光下,她们花枝招展、妩媚动人,全身上下浓烈的香水气味让人格外清醒。选好包间之后,进来了四五个穿学生服的姑娘。同学拍拍我肩膀,说,选一个呗!我第一眼就瞅上了小白。因为她的眼睛特别像很多年前我暗恋的那个姑娘。小白在我身边坐下来,敬了一杯酒之后,就很安静的挽着我的胳膊,看别人唱歌。我偶尔低下头去看她,昏暗灯光中,却只看到一双清澈似水的眼睛。唱了半个小时,同学说要去卫生间,两个女孩跟着出去了。又过了十分钟,同学发短信过来,可以带一个姑娘走,我打过招呼了。我对小白说,饿吗,出去吃宵夜?子夜时分,出租车行驶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街边的建筑和路灯迅速的向后退去,凉风吹得杨树的叶子哗啦啦的作响。司机把音乐开得很大,跟随着音乐轻轻哼唱王菲的《乘客》,显然心情不错。车子开过安远门的时候,小白靠在我肩膀上开始打瞌睡,眼睛似闭微闭,细细的睫毛像小草一样生长在一起。不久之后,她开始发出轻微的呼吸,暖暖的气流喷在我脖子上,有些痒。司机说,女朋友真漂亮!我笑,说,谢谢!我带小白去东新街吃烤肉。下了车,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啊,吃烤肉啊!小白一共吃了八串烤翅,喝了两瓶啤酒。我们几乎没怎么说话,小白似乎很饿,吃东西的时候连头也不抬一下。街边有些风,刮过来,小白的头发就开始飞。就这样,相对无言,各自饱餐了一顿,时间唰一下就到了凌晨一点。结完帐,小白看着桌子上的酒瓶和骨头问我,我是不是吃的有点多?我说,不算太多。在路边当了一辆出租车,我说,不早了,快回家去吧。小白看着我,问,就这么回家了?我说,就这样……

结婚以后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什么幸福、爱情、甜蜜,根本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本来打算和许香去旅行度蜜月,但是因为那个男人的电话,我们吵了婚后的第一架。那男人再一次打电话来的时候,是半夜两点。我在网上闲逛,刚刚关了电脑睡下,许香的电话就响了。许香睡得很熟,电话也响得很突兀,许香被吓了一跳。电话一接通,我就听出来是那个男人,估计酒喝多了,一直在问许香,你爱我吗?你爱我吗?我假装睡着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许香轻声说,你别这样,我已经结婚了。那男人又问,你爱我吗?许香说,那又怎样,我已经结婚了。那男人哭丧着声音说,我求求你,离婚吧!我终于忍不住了,翻了一个身。许香又压低了声音,说,太晚了,我挂了。男人歇斯底里的大喊,你敢挂电话,我就死给你看,明天你就来老地方给我收尸吧!我抢过许香的手机,按掉了挂机键,然后把手机摔在地板上,电池、后盖散了一地。许香坐在床上大叫,你有病啊!我光脚下了床,朝手机狠狠踩了一脚,说,我就是有病。我觉得我并不恨那个男人,也不恨许香,可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许香吵架。嫉妒?不是。羡慕?不是。失落?不是。那是为什么呢?我不知道。还有半个月的婚假,我买了去西藏的火车票。年轻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去西藏,但是那时候没有钱。后来,终于有钱了,又没有了去西藏的热情和勇气。其实,我蛮害怕真的到了西藏,那些美好的想象会瞬间毁灭在我的肉眼之中。就好比爱情一样,恋爱之后,才发现,原来不是想象的那么美。什么神圣,一生无憾,全部都是扯淡。拖着行李箱进检票口的时候,身边一个带鸭舌帽的女孩被挤倒了,行李箱压在了腿上。我伸手扶她起来,女孩不好意思的连声道谢,然后我们俩个都笑了。她是小白。我和一位摄影师换了车票,睡在小白的上铺。我问小白,去西藏干什么?小白摘下帽子,一边擦汗,一边说,和你一样啊!我问,不上班了吗?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小白淡淡一笑,说,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吃晚饭的时候,我还躺在卧铺上想着许香。这个时候,她会不会趁着我不在,去那个老地方找那个男人。我越想越气,心里暗骂起来,这对狗男女,究竟真有这么相爱吗?小白在下面拉拉我的手,说,下床吃饭,我请!我跟在这姑娘身后,看着她的头发随着步伐,一起一伏地飘散。我问,你身上喷的是哪家的香水?小白回过头来,问,香吗?我说,香。小白说,就不告诉你是哪家的,慢慢猜吧!到了餐厅,点餐付钱的时候,小白摸遍了上下口袋,然后抬起头郁闷的看着我。我掏出钱包。说,没事,下次你请,这次我请。小白沮丧地几乎眼泪快要出来了,哽咽着说,不是,钱包丢了!这顿饭,小白几乎没怎么吃,我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小白回忆起来,钱包好像是在检票口摔跤的时候丢的。我这才想起来,她身后好像一直跟着两个新疆小孩。因为丢了钱包,本来活泼的小白变得沉默起来,早早就爬上了床,盖了被子睡闷觉。窗外的风景,在夜色中模糊不清,星星零落在漂浮在天空的高处,没有月亮,没有云朵。车厢里有人吸烟,我听见小白在下铺翻身的声音。中途,火车不知道开到了什么地方,也许是到了青海,有乘客半夜里拖着行李下车,窸窸窣窣地在过道里兴奋地小声说话。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觉得浑浑噩噩,胡乱做了一些什么梦。依稀记得许香和小白拉着手,似乎是坐在我卧室的大床上。奇怪的是,我的卧室变成了KTV,我手里还拿着麦克风坐在沙发上唱着歌……

早上醒来,收到许香发来的两条短信。第一条,亲爱的,是我不对,对不起。第二条,你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略微感到一丝欣慰,甚至有一丝得意。我回短信说,待四五天就回去。隔了一会,许香回信,好好玩,等你回来!小白已经睡醒,正坐在窗前风景,一只手臂支着下巴,眉头微皱。我在旁边坐下来,问,心情好点了吗?小白咬了咬嘴唇,对我说,怎么办,我有点饿!我下床,带她去吃早餐。吃过早餐,身体暖和起来。乘务员说,这里离终点还有七八个小时的时间。我和小白坐在车窗下,各自看着高山和白雪,默默发呆。我问小白,你怎么不说话?小白咧开嘴巴笑,说,我吃的有点多,瞌睡了。我问,你之前来过西藏吗?小白摇摇头。我又问,那怎么一个人就来了?小白说,你不也是一个人么?我说,我不一样,我习惯一个人旅行。小白笑了,说,我也一样。我还想再问问其他的问题,但是她的眼睛,很快就转向了窗外。我的眼睛隔一小会儿,总是会不自觉地瞥小白一眼,怎么也控制不住。第一次见面,小白化了淡妆,相比于其他浓妆艳抹姑娘,自然引人注目。卸妆之后,虽然不及化妆时的温婉妩媚,但是多了几分素净,让人觉得心里安宁无比。鹅毛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飘落下来,车窗的玻璃外面已经结上了冰凌。小白拿起手机,啪啪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把手机递给我,说,你的电话号码能给我吗?我存上了自己的号码,然后把手机交给她。她把手机放进口袋,然后爬上床,睡觉去了。我扯了扯她的被子,怎么不给我你的号码?小白睁开眼睛,嘿嘿一笑,你刚才又没要!大雪整整下了三个多个小时,天黑的时候,火车靠站停下。车厢里的乘客已经不多,这一站又下了不少,显得有些冷清。我和小白都换在了下铺,我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看小说。小白带着耳机,闭上眼睛,轻轻哼唱我没听过的英文歌曲。列车员报站说,还有两个小时,火车就到终点。我不知道我所在的那个城市里,有多少像小白这样的姑娘,她们青春年少、天生丽质,徘徊在各种夜店、KTV、娱乐会所里。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有没有想过去和一个男人相爱,结婚,然后为他生一个孩子。或许,从一开始,她们就失去了未来。

在决定和许香结婚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就被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包围着。我觉得我选择了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走在这条路上,我常常觉得这世界空荡荡的。我不爱她,她不爱我,我们为了各自莫名其妙的理由选择走到一起。即便是面对许香活色生香的肉体,我也不能提起兴趣,每次只能敷衍了事。订婚之后,许香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有时候,她的父母会过来,有时候是我的父母,通常有老人在场的时候,我们表现的很恩爱。在造价不菲的厨房里,我来炒菜,许香打下手。客厅里,老人家们看着我们忙碌的身影乐不可支,说着谁家的孙子怎样怎样,谁家的孙女怎样怎样……我没有打算这么早要孩子,尤其是和一个我不爱的女人。或许许香也是,每次办事之前,她都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做好保护措施。这种事情,因为象征性和彼此的戒备,全然失去了乐趣,实在是索然无味。摔了许香手机那天晚上,我睡在阳台的竹椅上。半夜里,凉风习习,半睡半醒之间,应该又是在做梦:我拉着一个姑娘的手,在春天的旷野里狂奔,呼喊,打闹,嬉笑。但是梦里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只记得姑娘的手掌温暖柔软,我开心的不得了。我不知道这姑娘是谁,但是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姑娘,那该多好。早上睡起来,梦境无比清晰。我看着熟睡中的许香,这个几乎和我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女人,让我感到无比沮丧。十一点了,墙上的圆钟滴滴答答发出碎响。许香还没有睡醒,地板上的手机零件散落着,像极了我四零五散的心情。上车以来,我一直想给小白拍一张照片,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车到终点的时候,我帮她拎着行李下了车,然后说,拍张照片吧,算是初到西藏的纪念!小白带上帽子,理了理头发,然后摆了一个很80后的造型,说,开拍!拍完了以后,小白抢过我的手机,看了照片,说,还蛮不错。现在轮到你了,你也摆个姿势吧。我在小白的镜头里,可能显得稍微有些僵硬,举止表情都那么不自然。小白拿着手机,哈哈笑了半天,这才按下快门。然后飞速跑到我身边,把手机举过脑门,说,我数到三,我们俩一起喊,茄子……出了火车站,等了半天,也没打上出租车。西藏,不是非一般的冷。小白在刺骨寒风里瑟瑟发抖,不停埋怨着,早知道我就买双手套,怎么会这么冷啊?我脱下自己的外套,想给她披上,她一下躲得老远,说,你干嘛,会感冒的,我可不想成为历史罪人!我说,不会,我给你一张免罪牌。小白朝手上哈着气,说,你赶紧找车啊,不然我就要被冻死了。天杀的,又飘起了雪,足足过去了半个小时,我们才拦下一辆出租。小白一边发抖,一边开玩笑,你看我像不像白雪公主?我说,像,然后给她拍了一张照片,把她拉进了出租车里。小白像个孩子一样,哆哆嗦嗦地朝我发抖,最里面念叨着,好冷啊,好冷啊。我说,你装什么可怜,我给你衣服穿,你不要的。小白哈哈笑,说,我自己有衣服,干嘛穿你的?车子在市区拐来拐去,最后卡在一个十字路口,不动弹了。我没想到拉萨这地方,竟然也堵车。我和小白相视一笑,小白伸出舌头,扮个鬼脸,又拿出手机,对着外面一阵乱拍。车子终于启动,开出不远,许香发来一条短信:我要去成都出差一趟,可能得半个月。我回信,知道了,去吧,平安。小白问,女朋友?我说,你猜。小白说,不会是你的情人吧?我笑了,然后替她拍掉头发和肩膀上的雪花。小白又问,怎么不带她一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岔开话题说,多嘴。小白吐吐舌头,问司机,拉萨有什么好吃的?司机的汉语说的并不好,说了很多吃的、很多地方,我一个也不知道。我问小白,那你晚上想吃什么啊?小白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身无分文,哪有资格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啊,你吃什么,打赏我一点就行了。

街边的行人打着伞,在雪中缓步前行,脚印很快便被飞雪再次覆盖。司机把音乐开大了一些,广播里放的正是刀郎的《年的第一场雪》,窗外雪花继续飞舞,司机扯着嗓子用不标准的汉语跟着刀郎唱着“忘不了把你搂在怀里的感觉,……”晚上七点钟,我们终于到了事先预约好的宾馆。我又加了一间房子,小白忙拦着,说,不用,你开一个标准间就行!我问,行吗?小白说,怎么不行?老板娘盯了我们几秒,说,最近扫黄打非,警察查的严,你们身份证最好都登记一下!我和小白面面相觑,一脸无奈。拿到钥匙后,小白在我耳边偷偷说,我猜老板娘是个寡妇,你信不信?我笑,说,你怎么知道的?小白说,你看她这么大年纪,这么冷的天,还满脸痘痘,不都是给憋的。我大笑着拖着行李,爬了三层楼,终于到了房间,房号竟然是。小白说,这个房间好,我喜欢!房间并不大,但是还算干净,基本上一应俱全,电视,热水,网络,需要的都有了。收拾好行李,我和小白准备下楼找一家饭馆吃晚饭。临出门,小白突然肚子疼,钻进了卫生间。我只好躺在床上看电视,隔了好一会,小白还没有出来。我大声喊,你好点了没,要不要我去买点药?小白在里面回答,嗯,没事,再等我一会儿。隔了一会儿,我躺在床上都快睡着了,手机响了。我以为又是许香,定睛一看,是小白的一条短信:大哥,不好意思,来例假了,能帮我买点卫生巾会来吗?我一阵好笑,又无比郁闷,我这会儿上哪儿去买啊,这人生地不熟的。出了门,沿着街道拐了几拐,都没发现一家超市。大街上风雪交加,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找了三四条街道,我一脸沮丧地空手而归。一进门,刚好撞见老板娘。我厚着脸皮,鼓起勇气,压低了声音问,大姐,您有卫生巾吗?老板娘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我,说,你要那个干什么?我正不知怎么回答,老板娘又问,奥,不会你那位要用吧?我感恩戴德地点头,后悔自己怎么不早问问老板娘。十块钱一包!老板娘从吧台后面递给我一包卫生巾,上面印满了西藏文。我交了钱,转身要上楼,老板娘在后面喊,哎!我问,有事吗?老板娘笑着说,那个东西,需要的话,这里也有。我反应了半天,终于从老板娘诡异的表情里,明白过来那个东西是个什么东西。我说,那个,暂时用不了,谢谢!小白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脸色蜡白,跟生了大病一样。我弄好了红糖水递给她,小白感动地接过,喝了一口,感动地看着我。我问,烫?小白摇摇头,满脸通红的转过了头,喝光了红糖水。加了两件衣服,我和小白下楼吃饭。在离旅馆不远的地方,我找了一家火锅店。不知道是因为有小白在,还是因为确实饿了,这一顿,我吃得格外多,还喝了当地半斤装的青稞酒。小白没有喝酒,吃了一小碗米饭,喝了几口汤,然后就停下了碗筷。我问,你怎么不吃了?小白撅撅嘴巴,都怪你的红糖水,那个杯子太大了,我刚才就喝饱了。我满嘴的牛肉,差点笑喷出来。这一夜,我不知道小白有没有睡着,我睡得异常香甜,连个梦也没有做,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的时候,小白床上的被子叠的方方正正放在那里,人却没了影踪。我下床洗了脸,刷了牙,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小白乐呵呵提了一大堆吃的,站在门口。我问,你不是没钱了吗?小白一边吃着炸粑粑,一边指着我放在桌子上的钱包,说,我从你钱包里拿了点钱,借条写好了,也放在你钱包里了,回去了,我加利息还给你!我乐了,抖了抖钱包,抽出借条,扔在纸篓里,说,跟我,别见外!小白坐在床上,说,好吧,反正钱回去还你,我现在是穷光蛋一个,必须靠你这个阔少救助了。之后的几天,我在也没有收到许香的短信。当然,我也没有给她发过短信,即使是要履行一下夫妻之间相互问候的仪式,我也不知道该对她说写什么。所以,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的好。相反,有了小白的陪伴,旅行更多了些乐趣。布达拉宫,大昭寺,唐古拉山,一路走过去,时间很快。我终于如愿以偿,拍了小白很多照片,这姑娘真的很耐看。这短短的旅程很快乐,以至于某一个瞬间里,我乐得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以前发生了什么,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将去何方。

那天晚上,我们到了唐古拉山下的一个小镇。这是我们旅行的最后一站,路上遇见了一对从西安来的情侣,四个人找了一家小饭馆,吃着火锅、唱着歌,美酒在杯、美人在侧,我高兴地有点得意忘形。不知道什么时候喝高了,搂着小白和那对情侣拼起酒来,再后来,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在我稀薄的记忆中,我恍惚听到野狼在头顶的高山上嚎叫,于是我也跟着叫起来。夜黑风高,我似乎唱着歌,踉踉跄跄被小白扶着回到了房子,犀利的冷风刮过我的脖子和耳朵,嗖嗖的疼。回到房子,我说要上卫生间,小白扶着我进去。我一进去,一把推开了小白,然后把门反锁上,趴在马桶上开始稀里哗啦吐起来。起先,是吃的喝的全部吐了出来,那气味呛得我直流眼泪。后来,肠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光了,只好干呕,但是已经没有东西可吐。我跪在马桶前面,猛烈地开始咳嗽,好像要咳出全部内脏也不足够……我知道,我喝醉了。我还记得,我靠着马桶,失声痛哭。至于痛哭这一段是梦境,还是真实,我无法得知。我也没有去问小白,小白也没有告诉我。但是那绝对是我一生之中,最最伤心的一个夜晚,我感觉我流光了所有的眼泪,我的心也疼得裂开了缝,变成了一座干涸的池塘。醒来的时候,是半夜。我头痛欲裂,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小白似乎听到了动静,在外面敲着门喊,你怎么样了,你开门啊,你快开门!我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看见哭红了眼睛的小白。我勉强笑了笑,说,我吓到了你么?小白摇摇头,眼泪流了出来。我想伸起胳膊,给小白擦眼泪,但是胳膊抬不起来,估计是长时间被身体压在地上,已经麻木了。我说,我渴了。小白转过身去,找热水器,烧热水。我脱掉上身的衣服,拧开水龙头冲掉上面的污秽。镜子里,我的眼睛有红血丝,脸色腊黄,这都是体内酒精含量过高的表现。我揉了揉肉肿胀的眼睛,站在生锈的花洒下面,痛痛快快洗了一个热水澡。热水顺着头顶哗啦啦溜下来,经过我的眼睛,鼻子,嘴唇,下巴,喉咙,胸膛,大腿,小腿,脚底……洗完澡出来,我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的正是中央九套的记录节目,讲的是霍金的物理世界。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些一心一意投入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疯狂者,虽然一生孤独寂寞,但他们的发现和成就,却值得世人尊敬和仰慕。小白递过一杯热水,说,多喝点,头就不会那么疼了。我接过水杯,冲她笑笑,对不起啊,害得你大半夜睡不好觉。小白躺在自己的床上,盖上被子,说,现在我可以睡觉了。我喝下一口水,说,睡吧,然后关了电视。你干嘛喝这么多酒,有什么事不开心吗?小白问。我说,没有,太高兴了,所以喝的有点多!小白说,我只有不开心的时候,才会喝很多酒。我问,那开心的时候呢?小白说,唱歌啊,逛街啊,买衣服,去美餐,还有买化妆品。我说,那你开心的时候多,还是不开心的时候多?小白想了想,应该是不开心的时候多。我问,为什么?小白说,看不到希望,觉得我不能再这么活下去,但是却不能不这么活下去。我说,那你干嘛不尝试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小白翻了一个身,说,我害怕自己适应不了。我说,你还没尝试,怎么就知道自己适应不了?小白说,去年的时候,我和一个姐妹攒了点钱,开了一家服装店,但是生意很不好。最后店倒闭了,我们俩赔了好几万,然后只好再回来做。最后总结起来,我们俩一致认为,我们不是做生意的料!我问,那现在还有其他打算吗?小白哈哈傻笑了一阵,然后说,希望哪天可以遇见一个阔少,又有钱,又疼人,然后我就从嫁给他,然后生个孩子,然后像其他女人一样平凡地过一辈子!我说,这个,会的。小白沉默了几秒钟,说,我只不过这样幻想一下,有谁会娶我这样的呢,除非是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差点脱口而出,我娶你。

半夜里突然停电,没有了空调,也没了电热毯。我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就被冻起来,小白也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坚持了一阵子,实在冷得不行,我只好穿了衣服起来。小白问,你干嘛去?我说,找点暖和的东西回来,你等我一会儿。老板娘在大厅里围着炉火,骂道,该死的邪风。我估计,应该是风挂断了电线。果然,出了门,大街上一片漆黑,冷风在天空上呜呜的嚎叫。经过一家小店,老板正点着蜡烛和几个人打麻将,我问,老板,还有什么吃的吗?老板停下手里的牌,说,有。我提着两份热乎乎的混沌回来,点上蜡烛,和小白坐在床边吃起来。小白说,我怎么觉得这么浪漫啊?我咽下嘴巴里的热汤,问,你说什么?小白说,浪漫。我笑,然后喝光碗里的热汤。吃饱喝足,躺在床上,我和小白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窗外的风声又大了些,小白说,这怎么这么像西游记啊,是不是妖怪要出来啦,你听这风声!门外面,有房客粗着嗓子和老板娘吵架,因为半夜停电,连个热开水也喝不上,去讨个火炉子也没有了。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估计是其他房客起来看热闹。小白下床,穿了鞋子。我问,你干嘛,好奇害死猫,别去看热闹啊。小白说,没事,去瞅瞅。我躺在床上,头还有点疼,不想动弹。隔了一会儿,小白回来,提了热水瓶出门了。又隔了一会儿,小白回来了,手里没了热水瓶。我问,咱的热水瓶呢?小白点亮了蜡烛,说,送给那位大哥了。我问,和老板娘吵架的那位?小白点点头,他有个小孩子,小孩子最受不了冻了,所以我给他了。我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姑娘,说,那你冷不冷啊?小白搓搓手,说,有点。我从床上坐起来,说,过来。小白走过来,问,干嘛?我拉过她的双手,冷冰冰的,跟塞进冰箱里了一样。我说,我给你暖暖,不收费的。小白笑了,说,你真好。我放开她的手,说,你说的我不好意思了。小白从自己的床上抱起被子,扔在我床上,我问,你干嘛?小白说,我想和你挤一个被窝,冷……从西藏回来的路上,小白因为风寒,有点感冒,不停流鼻涕。我给她买了药,她却不肯吃,固执地认为,抗一抗就过去了,不然以后体质会更弱。结果,她还真扛过去了,但是还留着我买的药,说,以后,哪天我要是抗不过去了,我就吃这药!一路上,我一直在重温停电那晚小白躺在我怀里的感觉。她安静地像一只猫,睡着的时候发着均匀的呼吸。我的脸贴着她的头发,我的手握着她的手掌,我数次尝试着想要亲她的脸,但最终作罢。在那一段短暂的甜蜜里,我无数次问自己,这是真的吗?会一直这样下去吗?如果我未娶,她未失足,我们会不会有未来?

我从西藏回来的时候,许香不在家。地板上、桌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我扔下行李,洗完澡,给小白发了一个短信,晚上一块吃饭吧?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响个不停。过了很久,小白没有回信。实在无事可做,我开始打扫屋子,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许香那部被我摔碎的手机。卫生打扫完毕,我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隔几秒钟就看看手机,看看小白有没有回过来短信。我给许香发了短信,我回来了。不到一分钟,手机响了,许香回信说,我还在成都,还有两三天就回来。夜色阑珊,城市的上空闪烁着各种霓虹的光芒。我走在人流汹涌的南大街上,看着街边等候公交车的行人,心头不禁一阵烦闷。走着走着,突然在地铁口,发现了小白的背影。我欣喜若狂,跑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膀,准备吓她一跳。结果那姑娘转过身来,我根本不认识。我胸中突生一股无名怒气,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天上人间。服务生问,先生,有预约吗?我说,没有,小白在不在,我就找她。服务生说,不好意思,您先等一下,我去帮您问一下,看她这会儿有没有客人。我坐在吧台前,要了一杯冰纯嘉士伯,一想到小白现在正在陪着别的男人,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我对自己说,如果现在小白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狠狠扇她一个巴掌。可是我有什么权利这么做呢?没有!不一会儿,服务生过来了,说,先生,不好意思,小白今天没来上班。我给了服务生小费,然后准备离开。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许香的电话。喂,我现在刚到机场,半个小时后到家。我想去必胜客,你陪我吧?你刚才不是说,还有两三天才回来吗?我问。许香说,跟你开个玩笑不行啊?我说,行,然后挂了电话。电话那头,许香的心情显然很不错,但是我却没有什么心情。见了面,许香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我,说,那,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金黄色ZIPPO,我说,谢谢。服务生拿了菜单,许香开始点餐。我在一旁玩着打火机,心不在焉地看着蓝色的火焰。许香问,你吃点什么?我说,把你点的,给我再来一份就行。许香问,你确定?我没理她,继续玩着打火机。许香点的东西,完全不对我的胃口,将就吃了两口,我再也没了食欲。许香问,怎么不吃了?我撒谎说,我在家里已经吃了一碗泡面了。于是,许香埋下头继续吃东西。客观的讲,许香长得并不难看,而且带有几分姿色,人也没有什么大的缺点。我们俩唯一的缺陷,就在于睡在一张床上,却生活在不一样的世界里。许香吃饱了,我结账,然后我们一起上了出租车回家。许香在洗澡间冲我喊,你要不要进来一快洗?我翻着手机里小白的照片,心里又升起一阵烦闷,脱了衣服,走进了洗澡间。这一次,许香表现的比较主动,我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情绪,特别用力。许香在我身体下面,叫得很大声,我不知道这叫声是凄惨,还是快感。完事之后,许香躺在床上,妩媚地看着我。我说,怎么啦?许香咬着嘴唇笑了,说,没事。

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小白,但是之后再也没有得到她的任何消息。我常常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发现类似小白的背影、声音,但是我再也没敢上前去确认。很多次和许香亲热的时候,我脑子里也在幻想我枕边的这个女人是小白,是那个给我过一段甜蜜旅程的姑娘。也许,所谓的爱情,就是这样。短暂,并且只属于一个人,只生长在一个人的心里。我给小白发了很多短信,都没有得到回复,后来打电话过去,也早已停机。我心里暗自揣测,小白不会是因为担心我向她讨债,所以对我避而不见吧!临近春节的时候,我又和许香大吵了一架。吃过晚饭,许香在厨房洗碗,我在沙发上看电视。许香的新手机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手机震动了很多次,应该是短信。我喊许香,你电话!或许是因为水龙头声音过大,许香没有听见。我准备拿着手机,去给许香,但是来电人的名字让我迟疑了。我挂掉了震动的手机,在手机里发现了这个叫做“另一半”的人发给许香的几条短信。凭男人的直觉,我知道这个“另一半”肯定是之前的那个男人。我不动声色地坐在沙发上,许香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我说,另一半给你打电话了!许香呆在原地,愣了半天,说,你怎么不叫我?我说,我喊你了,你没听见。许香拿起手机,说,奥,我下次把手机声音调大一点就行了。我拿着遥控器不停的换台,我说,你不给另一半回电话吗?许香唰一下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回答,你说我什么意思?许香扭头走进了卧室,说,以后别碰我手机!我气不打一处来,冲她喊,我不动你手机可以,你也别动别的男人!许香回过身来,说,你有什么证据?我说,我不需要证据,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要太过分!许香咬着嘴唇冲我喊,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对天发誓!我说,那为什么把他存成“另一半”,为什么不把我存成另一半?许香说,我愿意,然后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了门。我觉得自己有病,他们怎么样管我什么事情,我干嘛像个女人一样刨根问底,疑神疑鬼的?我根本不在意许香爱谁不爱谁,这一点,我很肯定。吵完架,我瘫坐在上发上,心里一阵难过,突然间特别想念小白。我第三次来到了天上人间,接待的还是上次那个服务生,但是很显然他已经忘了我是谁。我问,小白在不在,我找她?服务生说,您等等,我去帮您问一下。我坐在等候的沙发上,看见面前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们搂抱在一起,光怪陆离的灯光下,每一个人的面孔都狰狞可怖。到处都是白酒和香水混在一起的味道,我突然觉得有点恶心。服务生走过来,说,先生,您要不要先定个包间,小白还有几分钟就来!我坐在包间里,音乐开得很大声,几乎震耳欲聋了。汪峰正在播放器里大声唱着《当我想你的时候》,我心乱如麻,想着小白马上就会出现,心里突然紧张起来,手心一阵虚汗。就在胡思乱想的几分钟后,门开了,小白看见我,特别惊讶。我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姑娘,突然觉得特别陌生。我心里无名的难过,心口刀绞一般疼,眼泪夺眶而出。小白有些慌乱,从口袋里取出纸巾给我擦了眼泪,拉我坐下来,一个劲地道歉。我问她,为什么不回我短信,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要停机?大概是我的情绪太激动了,小白有点被吓到。她解释说,从车站分手后,她的手机就被偷了,后来怎么努力回忆,也记不起来我的电话,也没有地方来找我。过了几分钟,我平静下来了,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小白说,一会下班,我请你吃饭,然后还你的钱。我有些生气,说,我找你可不是来向你要债的。

钱和感情放在一起,总是显得别扭。下班卸妆后,小白去银行取了钱,坚持着塞给我一打人民币,我没拒绝,收下了。收下钱之后,我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来找她了。小白说,走,请你去吃烤肉。我说,不去了,我累了,先回去了。小白拉住我的胳膊使劲摇,有点撒娇的说,走嘛!我原本打算再喝醉一次,但是只喝了一杯啤酒,就再也咽不下去了。啤酒在嘴里是苦的,我让小白尝,小白喝了一口,说,哪里苦了?气氛显得有些沉闷,我默默吃着烤肉,觉得有些尴尬,只盼她赶快吃完,然后各回各家。小白伸过杯子来,说,干一杯吧,为我们再次相逢!我倒了小半杯啤酒,和小白干了。小白说,不如我们去看电影啊?我挡了车子,在电影院买了两张通宵电影票,小白又买了一堆吃的。我们俩坐在空无一人的放映厅里,先看了一部《钢铁侠》,又看了一部《暮光之城》,最后看了《锦衣卫》。看到甄子丹临死的那一段,我感动的落泪了,我转过头去,想看看小白有没有和我一样。谁知道,她已经倒在椅背上睡着了。看到赵薇最后那一段独白,有希望,总是好的。我心里一阵温暖,有希望,总是好的。小白还在继续睡着,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钟。我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因为紧张,我呼吸太重,气息喷在她脸上。她醒了。她醒了,看着我,然后眼睛有些湿润,然后把头靠在了我肩膀上。我握着她的手,心里激动得不知怎样才好,可是喉咙却难过的疼了起来。小白说,天快亮了吧?我摸着她的头发,说,还有两三个小时。小白仰起头看着我,我们回家吧!小白的屋子在一处老式家属楼里面,屋子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台电视,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小白给我洗了一个苹果,我实在吃不下了,放在盘子里。小白从柜子里拿了一瓶喝剩的红酒,在我面前晃了晃,问,来点?我说,不了。小白往后退了退,靠在门上,问,你要不要抱抱我……北方的冬天特别寒冷,天亮的时候,窗外白茫茫一片。我睡醒的时候,小白在厨房里不知忙活着什么。我缩在被窝里问,外面会不会下雪了?小白答应道,嗯,还挺大的,刚才出去买早餐,雪都埋到脚脖子上了。我穿好衣服起来,小白已经热好了豆浆、油条,还弄了两碟小菜。我吃得津津有味,小白坐在一旁看着,乐呵呵地笑。我问,你怎么不吃?小白说,我早上没有吃饭的习惯。

十一

大年三十晚上,许香的父母来家里包饺子。我本来计划着出去找小白去看烟花,最后只能作罢。许香母亲吃完饭临走的时候,留了一句话,你们俩也不着急,我可等着抱孙子呢!收拾完碗筷,许香的电话响了,说是同学聚餐,叫她一块去。我坐在沙发上,等许香收拾打扮完,准备和她一起出发。谁知道许香压根就没有带我一起去的意思,直接开了门走了,临走留了一句话,晚上太晚的话,我就不回来了。我叹了一口气,然后拿出手机给小白发短信,晚上一块儿去看烟花?小白回信,怎么现在才约我,等你很久了。现在饿得要死,你得先请我吃饭。必胜客,人满为患,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位子。小白狠狠点了一堆东西,坐在那里吃一口、喝一口,仿佛猪八戒再世。我一边给她拍照,一边提醒她,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白哈哈地笑,说,吃完了,去哪里看烟花啊?我说,随便,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新年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天空开始绽放各种颜色的烟花,而全城的人们此时都涌向了广场。打扮滑稽的小丑和广场上的保安做起了游戏,小孩子手里的肥皂泡在空气里远远飞去。人们在新年烟花下高声欢呼,小白高兴地搂着我的脖子,说,快许个愿吧,这个时候许愿最灵啦!我想了半天,然后拉着小白的手,说,不工作了,好吗?小白收起了笑容,说,不工作了,你养我啊?我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说,我养你小白热泪夺眶,问,真的吗?我给她擦掉眼泪,说,真的,我养你一辈子。小白咬着嘴唇,趴在我肩膀上大哭了起来,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像是哄着一只心疼的宠物。本来挺高兴的,被她这么一哭,我也禁不住流下泪来。过了一会,小白终于停止了抽泣。她问我,你会娶我吗?我呆在原地,大脑瞬间断电,不知如何回答。小白这么一问,我才记起来自己已是有妇之夫,虽然我并不爱许香。我大脑里闪过一个念头,和许香离婚!小白推开了我,一个人走开了。我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说,怎么啦,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呢!小白说,没关系,我能理解的。你不用这么快回答!我想说,我会娶你。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小白看了我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低下了头,用脚踢开了一粒石子。在广场上逛了一会儿,小白说困了,要回家休息,我只好送她回家。出租车特别不好挡,公交车更是人满为患,我和小白站在街边,谁也没有说话。广场上的烟花渐渐熄灭了,人群也开始四散而去,留下了满地的垃圾和污秽。终于来了一辆出租车,我走上前去拦了下来,谁知旁边突然冲上来一个人,拉开车门就往里钻。钻进去了,还向外面招手,喊,你们几个,快点,好不容易拦到一辆!我扭头朝他挥手的方向看去,却看见许香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正笑着走过来。我和许香几乎同时呆住了,然后许香松开了那个男人的胳膊。顿了几秒,许香故作镇定地向车里和身边朋友介绍,这是我先生。那个男人脸色尴尬,伸出一只手过来,你好,刚才我们开玩笑的,平时我们都这么闹着玩,你可别当真啊!我没有搭理他,许香站在我身边向她的朋友们挥手道别,那你们先走吧!我身后的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回去的路上,我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儿,我不知道小白会伤心成怎样,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我已经结婚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决定要和许香离婚,我要娶她。许香一路无话,回到家里,我懒洋洋坐在上发上看电视。许香坐在我旁边,过了很久,才说,你别误会,我……我说,我没误会,你们开玩笑,很正常,有什么好误会的。许香沉默了几秒,说,我先睡了,你少看一会儿电视。许香肯定没有发现小白,不过就算发现了,又能怎样?我窝在沙发上睡了一夜,给小白发了六七条短信,她都没回。第二天一早,天一亮,我就出了门。路上给小白打电话,她关机。到了小白的小区楼下,我没有坐电梯,直接爬到了七楼。我使劲地敲门,里面没有反应,我又拨通了电话,还是关机。我心急如焚,真担心小白想不开,出了什么意外!到楼下,找到了房东,我问小白屋子里有没有煤气。房东说有,我大喊一声,坏了,抢过房东手里的钥匙,直接跑上楼去。七慌八乱地打开门,我大喊着,小白,小白。进了门,小白啊的叫了一声,从被窝里惊坐起来。谢天谢地,小白平安无事。房东没好气地拿了钥匙下楼去了。我关了门,坐在小白床边,拉着她的手问,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急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小白挣脱我的手,冷冰冰地说,我没那么脆弱。我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小白说,没有,我凭什么生你的气啊。我解释,是,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对你隐瞒我已经结婚了,可是我真的没想要瞒你,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小白说,那又能怎么样?我说,我已经决定离婚了,离婚后,我就娶你。我说过,我要养你一辈子的。小白惨淡地笑了,没事,你不用这样子。我不会要求你什么的,谢谢你给我的那一段幸福的日子。你不用离婚,我也不想做第三者。我说,你别这么想,你怎么会是第三者呢?小白抬起头来看着我,如果没有我,你会离婚吗?我摇摇头,说,那是因为我真的爱你啊!小白说,我也爱你,我昨天晚上没睡好,你能让我好好睡一会吗?我替小白盖好了被子,坐在床边等她醒来。可是她一直闭着眼睛,不肯醒过来。我知道,她还在生气。十点钟的时候,许香打电话过来,他爸突发心脏病住院了。小白依然睡着,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起身离开了。医院三天,直到老岳父闭眼离开了这个世界。许香哭的死去活来的,我从没见过她这么伤心过。也许,这才是失去一个人最痛苦的地方。我再去找小白,已经是人去楼空了。房东说,小白已经搬走一个星期了。我又去天上人间,也没有小白的丝毫踪迹,电话一直无法接通。我的世界,忽然失去了方向。我大病了一场,高烧42度,许香说我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来。我问许香,这几天你一直都在?许香说,废话,我不在,谁来照顾你?

十二

我向许香提出离婚的时候,许香表现的很平静,她问,是因为那个小白吗?我点头,说,是。许香说,你高烧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小白、小白的喊。我说,是吗?许香说,是。我见过她吗?我说,或许吧。从民政局办完手续出来,许香说,今天我请你吃饭,结婚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有正式请你吃过一次饭呢。我说,也好。许香问,你想吃什么?我想了很久,说,咱们去东新街吃烤肉吧!我从来没发现许香这么能喝酒,起码比我能喝。我们两要了五十串烤肉,一扎啤酒,许香吃了四十几串,喝了六瓶,还不够。我冲她挥挥手,说,我吃不动了,也喝不动了!许香笑了,没让你喝啊。于是,许香一个人又喝掉了四瓶,我硬撑着陪她喝了两瓶。直到老板告诉她附近没有厕所,她因为膀胱无法承担,才收手作罢。结完帐,许香当了一辆车,冲我打了一个响指,说,走,回家。到家的时候,酒劲上头了。许香跪在沙发上脱光了衣服,说,快来,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打了一个酒嗝,笑了笑,正要走上前去,谁知许香哇的一声,吐了一沙发。情形和我当初在西藏小旅馆时,一模一样。只是许香吐完就完了,没有哭,没有闹。我把裸体的许香拖进卫生间,给她洗了澡,然后抱她上了床,给她盖好了被子……

十三

人生也许就是这样,经历过许多患难和困苦之后,方才能够明白一些道理。若相爱,用心爱。若不爱,早早分开,免得各自耽误。在离婚不久之后,许香打来电话说,我要结婚了,希望你能参加婚礼!我笑了,问,是和那个另一半吗?许香在电话那头笑,回答说,除了他,还有谁。我说,挺好的,祝福你们!许香说,别光祝福啊,你到底来不来啊?我说,来,医院照顾我三天三夜的份上,我怎么也得来!许香问,你的小白呢?我苦笑,丢了。许香说,那还不赶快去找?我说,这不是要参加你的婚礼吗!许香的第二次婚礼,也是最后一次婚礼办得相当隆重。那个另一半出现的时候,我发现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相貌平庸,而且不善言辞。但是爱情这东西,谁能够说得清楚呢?另一半敬酒的时候,跟我连喝了三杯,说,感谢你替我照顾许香这么长时间!我回敬道,没关系,我还要感谢,你替我照顾许香一辈子呢!一切周而复始,生活像是转了一个大圆圈,现在又回到了原点。我家里的二老又开始忙活起来,整天张罗着给我找对象,我母亲隔几天过来就跟我发牢骚,你这么大年纪了,没个媳妇儿可怎么好?我笑笑,拉着老母亲到镜子前面,说,妈,你看我跟其他男人有什么区别么?老母亲不加思索地回答,别的男人身边有女人,你没有。我拍拍老母亲的肩膀,说,女人嘛,会有的!某天夜里,突然做了一个梦,小白站在高山上的白雪里面,乐呵呵看着我笑。梦醒之后,枕边空空,我终于鼓起勇气,删掉了手机里面那个熟悉的号码。我买了去西藏的火车票,准备旧地重游,怀念一下那些已经失去的鲜花一般灿烂的日子。在拉萨只短暂停留了几天,一个人的旅行,毕竟还是蛮孤独的。买了一台单反相机,也没有派上用场,因为觉得没什么可拍的。到达唐古拉山下的时候,已是深夜,寒风猎猎,又遇上了停电。我顺着记忆,找到了那家24小时营业的混沌店,老板和几个人点着蜡烛围着桌子在打麻将。我问老板,还有吃的吗?老板说,嘿,有。不过这会儿我手气正好,混沌在桌子上放着,炉子在那里,你自己煮!我卸下行李,煮了满满一大碗混沌,围在麻将桌旁吃起来。老板问,怎么大半夜的来吃饭啊?我说,路上风大,本来天黑之前能赶到的,结果路上耽搁了。老板说,奥。咦,自摸!哈哈哈哈!一桌人嘻嘻哈哈笑骂起来。我付了钱,转身正要出门。一个姑娘在门外喊着,老板,来碗混沌。话未落音,人已经跑进来,迎面端端正正撞在我怀里。我扔下手里的行李,抱着眼前的姑娘,喊了一声,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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