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晓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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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八十年代——20世纪80年代大学生诗歌运动访谈提问:姜红伟(诗人、诗评家)回答:晓川(诗人、民刊《先锋诗报》主编)访谈形式:电子邮件地点:黑龙江大兴安岭——江苏海安提问时间:年7月4日回答时间:年7月10日姜红伟:有人说20世纪80年代是中国大学生诗歌的黄金时代,您认同这个观点吗?您如何看待上世纪80年代大学生诗歌运动的意义和价值?晓川:大学生诗派是指20世纪80年代在中国各高等院校兴起的前所未有的大学生诗歌浪潮,它共有四个梯队的具有强大创作力量的大学生诗歌创作队伍。第一梯队是77、78级大学生诗人,如叶延滨、徐敬亚、王小妮、吕贵品、阿尔丁夫·翼人、王家新、韩东、丁当等;第二梯队是79、80级大学生诗人,如宋琳、于坚、简宁、翟永明、林雪、小君、王寅、陈东东、陆忆敏、骆一禾、海子、普珉、西川等;第三梯队是81、82、83级大学生诗人,如江堤、臧棣、黄灿然、张枣、李亚伟、万夏、尚仲敏、燕晓冬、黄梵、李元胜等;第四梯队是84、85、86级大学生诗人,如洪烛、李少君、小海、伊沙、晓川、周瓒、施茂盛、陈先发、中岛、徐江、岩鹰、海马、江雪、侯马、桑克、戈麦等。而他们的诗歌报刊分为三种。第一种是跨校组织的大型社团创办的诗歌报刊:如黑龙江省大学生诗歌联合会年创办的《大学生诗坛》,重庆近二十家大学生诗社文学社年3月联合创办的《大学生诗报》、《这一代》()、《中国当代诗歌》()、《我们》()、《现代诗报》()、《南十字星》();江苏南通六所高校大学生联合创办的以晓川、周瓒、海马为代表的“南通青年诗人协会”及其由晓川主编的《潜流》诗刊()等。第二种是各大学诗社、文学社创办的社刊:如辽宁师范学院年创办的《新叶》文学丛刊,徐敬亚、王小妮、吕贵品等主编的《赤子心》诗刊和《红叶》,青海教育学院78级学生阿尔丁夫·翼人等因为叶文福的诗《将军,你不能这样做》的流行而创办的“将军赋诗社”及其《将军赋》社刊,宋琳、张小波、于奎潮等主编的社刊《夏雨岛》,于坚主编的《银杏》《高原诗集》等几十种。第三种是大学生校园诗人自办的诗歌报刊:如兰州大学中文系学生封新成等年创办的《回音壁诗刊》及年创办的《同代诗刊》,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80级学生王寅、陈东东、陆忆敏年创办的《作品1号》,北大中文系83级学生臧棣主编的《启明星》文学丛刊,四川南充师范学院学生万夏、李雪明、朱智勇创办的《彩虹》诗刊以及李亚伟、胡玉创办的《刹那》诗刊,万夏、李亚伟、胡玉等创办的《金盾》诗刊等几十种。徐敬亚认为,“大学生诗派”的真正形成是在年,它最早雏形源于甘肃《飞天》杂志的“大学生诗苑“专栏,那里曾聚集了一批当时各大学的领袖。同一时期,南京《青春》杂志在80年代也大量刊载大学生诗歌作品,如韩东、小海、岩鹰、晓川等人几乎都是借助于《青春》杂志而成名的。而直至年由尚仲敏、燕晓冬编辑的《大学生诗报》才正式提出了“大学生诗派”的明确概念。80年代的大学生诗歌运动为中国前卫诗歌运动提供了思想上和组织上的准备。“大学生诗派”第一梯队的徐敬亚、王小妮、王家新等人是“朦胧诗派”的代表人物。年,徐敬亚在《当代文艺思潮》上发表了《崛起的诗群》,引发了中国文坛的一场地震,文化界随后开展了对该文和“朦胧诗”运动的批判。但是,《崛起的诗群》却打开了理论界潘多拉的盒子。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谢冕发表了《在新的崛起面前》,著名文艺理论家孙绍振发表了《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这“三个崛起”成为“朦胧诗”运动的里程碑,标志着旧的僵化的理论体系的轰然倒塌。徐敬亚成为中国前卫诗歌运动的“教父”之一,而被当时的某文化机构负责人称为“掘墓人”。年,在移居深圳后,他又伙同吕贵品等人利用《深圳青年报》,策划和鼓动了极富颠覆意义的“中国诗坛:现代诗群体大展”,瞬间在中国大地上集合和诞生了70个流派现代诗群体。“大展”是中国新诗诞生以来,第一次如此集中地把青年诗人集合在现代主义的旗帜下的壮举,也是上个世纪末中国诗坛最有价值的活动盛事,它标志着中国诗歌进入一个多元的阶段。80年代出现的数以百计的大学生诗歌社团,以及数十数百倍于此的自谓诗人,以成千上万非正式的诗集、诗报、诗刊与传统实行着决裂,也使得“第三代”诗歌运动有了组织者、领导者和可靠的社会基础。由于与大学生诗歌社团的大串联,在当时的主流媒体对“第三代”诗歌普遍漠视、歪曲、片面的背景下,大学生诗歌社团及其所创办的报刊,使得“第三代”诗人有了更多的诗歌发表的阵地。大学生诗人当中的很多人后来都成为“第三代”的代表人物。总而言之,20世纪80年代的大学生诗歌是同一时期中国前卫诗歌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前导,20世纪80年代大学生诗歌对于同时代中国前卫诗歌所作出的巨大贡献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抹杀的。80年代是中国诗歌真正意义上的“黄金时代”,同样,它也是大学生诗歌的“黄金时代”。在那个年代,中国青年对外在世界的普遍怀疑而又不惮探索和勇于牺牲的精神,中国诗人在普遍缺乏与外界联系而又面对相对严峻的内部环境的情况下对诗歌艺术的大规模的先锋性实验,无论如何都是值得尊敬的。所以我们提出了“伟大的八十年代”的概念。“回到八十年代”,当然是一个达不到的类型,但它是我们的良好的愿望,是努力和力量的一个理想的边界。事实上,这样一种理想或虚构状态的概念,对于转型期的中国诗歌具有极大的价值,它至少使得中国诗人处于一种无悔的永不停息的寻找过程之中。1◎名家推荐◎
姜红伟:请您简要介绍一下您投身20世纪80年代大学生诗歌运动的“革命生涯”(大学期间创作、发表、获奖及其他情况)晓川:年9月,我来到南通教育学院政史系(今南通大学文学院)85级读书。在那里我写下了我最早的一批诗歌作品,包括《诗歌练习第1号》、《崛起的驼峰》、《给L-F·舍连那》等。那个时期,我的大部分诗作只能在本校或外校的文学社团的刊物上(如南通教育学院《晨钟》、南通师专《江东》、南通市青年诗人协会《潜流》诗刊、南京大学《南园》等)流传。年,我在《拉萨晚报》发表诗作《父亲——读罗中立同名画》,这是我生平公开发表的第一首诗。后来,由于洋滔先生的帮助,我又在《拉萨晚报》发表过几次诗作。作为年代在全国具有广泛影响、素有“四小名刊”美誉的《青春》月刊,对中国“第三代”诗歌特别是当代大学生诗歌发展的贡献是众所周知的。为了对当代大学生诗歌的生存状态作出一个客观公正的全景式的反映,年,《青春》编辑部决定举办“中国当代大学生首届诗歌大赛”。大赛由著名诗人马绪英主持,从年初开始征稿,历时一年。除台湾省外,全国各省市自治区都有大学生参赛,报名者近万人,献出诗作2万余首,内容丰富、手法多样,充满盎然生机和美的活力,对人生的深沉思考、切近生活的机警聪明、抒发感情的新颖独特,显示了大学生的社会意识、审美意识和探索意识,标志着大学生诗歌作为一个不可忽视的艺术群体的兴起和繁荣。我的参赛组诗《季节》(作品刊发于《青春》年第4期)获得二等奖。授奖大会于年4月5日在南京举行。同时获奖的大学生诗人包括宋玉杰、万川、伊沙、岩鹰、方舟子、小海、蓝角、雷平阳等。当时就读于南京林业大学林学系的岩鹰,就读于南京大学中文系的小海和顾冬东等,被大赛组委会聘请担任特邀编辑。因为我们一起出席了《青春》“大学生诗歌大赛”的授奖活动,我从此开始了与岩鹰等人的长期交往。姜红伟:投身20世纪80年代大学生诗歌运动,您是如何积极参加并狂热表现的?晓川:年,我担任南通教育学院“晨钟文学社”社长。每学年开始要发展新社员。举办文学讲座时,必须亲自登门,邀请学者、教授,出海报,会场的寻找和布置,讲座的组织和主持,校外主讲人接送车辆的安排和接待等等。我主编社刊《晨钟》。那时,除了上课时间,我一直忙于《晨钟》的编辑工作。从组稿、审稿、定稿,到排版、印刷、装订、发送、邮寄,几乎都是我一人亲历亲为,有时整夜不睡觉。还要经常性地举办诗歌朗诵会。组织文学社与其他高校文学社团的联谊活动。组织参加南通市文联组织的文学活动。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年,我参加了南通市大学生社团联谊活动,组建“南通市青年诗人协会”,创办《潜流》诗刊。我向南通教育学院学生处请辞“晨钟文学社”社长一职而不允。在这种情况下,我每个周末都奔走在南通市各高校校园组稿,我起五更、熬半夜,坚持高质量、高标准地主编了两期《潜流》诗刊。姜红伟:当年,您创作的那首《父亲——读罗中立同名画》曾经很受读者喜欢,能否谈谈这首诗的创作、发表过程?晓川:二十多年前青年画家罗中立所创作的一幅名为《父亲》的油画感动了整个中国,也深深地感动了十几岁的青年诗人晓川。今天,当我们再次面对曾经打动过无数人的《父亲》时,仍能领略一种逼人的烧灼感。“农民是这个国家最大的主体,他们的命运实际上是这个民族和这个国家的命运。”罗中立曾经这样说。含辛茹苦的父亲一路走来,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见证了中华民族沧桑的历史,他养育了画家罗中立,养育了那个时代的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青年诗人晓川。——与其说我写作了《父亲——读罗中立同名画》,还不如说是那个年代选择了父亲。我现在不能说对这首诗歌感到满意,因为,在80年代初期,我与中国现代主义诗歌都还很幼稚。姜红伟:在大学期间,您参加或者创办过诗歌社团或文学社团吗?担任什么角色?参加或举办过哪些诗歌活动啊?晓川:年,我加入南通教育学院“晨钟文学社”,担任文学社理事会理事长(社长)。我不定期地在南通教育学院全院组织文学活动。邀请徐应佩、周溶泉、徐锦熙、姚馨炳、金志仁等教授学者为文学社社员作文学创作、批评、鉴赏方面的讲座。多次组织“青春诗会”。组织文学社部分骨干出席与著名诗人桂兴华、曹剑、丁芒等人的诗歌对话会。出席江苏省作家协会与南通市文联联合举办的“黎化、夏坚勇作品讨论会”。年底,我与巫祝、海马、周亚琴(即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周瓒)等发起组织了南通市大学生诗歌联谊活动。12月,我们在学田举办“南通市青年诗人协会”成立会议。会上,决定创办诗歌民刊《潜流》诗刊(《潜流》原是我所创作的一篇小说的题目,巫祝认为不错,定为刊物名字),我被推举为《潜流》诗刊主编。年底,我与南京林业大学林学系学生岩鹰以及华东工学院出版部青年教师黄梵一起创办了中国“第三代”实力诗人群体——“先锋实验集团”。我与岩鹰、黄梵同为“先锋实验集团”创始人,被称为“先锋实验集团”的“三驾马车”。姜红伟:您参与创办过诗歌刊物吗?您参与创办过诗歌报纸吗?编印或出版过诗集吗?晓川:我在担任南通教育学院“晨钟文学社”社长期间,曾主编了社刊《晨钟》,同时为几位骨干社员编印过油印诗集,并寄赠丁芒、沙白、宋渠、宋炜、徐敬亚、曹剑、洋滔等著名诗人以及全国各诗歌社团负责人。年,“南通青年诗人协会”成立后,我担任《潜流》诗刊主编。先后共出版过两期。曾大量寄赠国内著名文学机构。据巫祝于年透露,20年后,有人在美国国会图书馆看到了我主编的《潜流》诗刊原本。年春,《先锋诗报》正式创刊。创刊号发表了我与岩鹰、黄梵三人诗作。第二期开始,雷默、江月(雪丰谷)、庞余亮、王建凯、高柳、王若冰、江雪、张鸿昭等青年诗人加入。《先锋诗报》是“第三代”诗歌运动中80年代的最后一份民刊,同时也是90年代的最初一份民刊。对于相对低潮的中国现代主义诗歌运动来说无疑具有承先启后的重大意义。2◎名家推荐◎
姜红伟:当年各大高校经常举办诗歌朗诵会,给您留下最深印象的诗会是哪几次?
晓川:我对各高校举办的经常性的诗歌朗诵会记忆犹新。特别令人难忘的仍然是我组织的几届“青春诗会”。此外,我对“南通青年诗人协会”年春天在南通著名风景区狼山举办的“紫琅诗会”记忆深刻。蒙蒙细雨中,近20位来自南通各高校的大学生诗人在军山之巅、清末状元实业家张謇创办的全国第一家气象台旧址声情并茂的朗诵自己创作的诗歌作品,那是一种何等诗情画意的场景。不知周瓒、海马、巫祝、苏俊华、顾中华、施佳松诸君尚能记否?
姜红伟:上世纪80年代大学生诗人们最热衷的一件事是诗歌大串联,您去过哪些高校吗?和哪些高校的大学生诗人来往比较密切最后成为好兄弟啊?
晓川:上世纪80年代,我去过南京大学、南京林业大学、华东工学院、南通医学院、南通工学院、南通师范专科学校、南通职业大学等高校。我与岩鹰、黄梵、小海、周瓒、海马、江雪、顾中华、苏俊华等成为诗歌兄弟。
姜红伟:当年的大学生诗人们最喜欢书信往来,形成一种很深的“信关系”,您和哪些诗人书信比较频繁啊?在收到的读者来信中有情书吗?发生过浪漫的故事吗?
晓川:当年,我与全国各大高校诗歌社团的领袖们书信往来频繁。其中,与南京林业大学林学系85级岩鹰、南京大学中文系85级小海、中国科技大学方舟子、安徽大学中文系蓝角通信最多。在大学期间,我没有收到过读者的情书。我这人比较木讷,再加上频繁进行文学活动,所以也没时间考虑过多。
姜红伟:在您印象中,您认为当年影响比较大、成就比较突出的大学生诗人有哪些?哪些诗人的诗歌给您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晓川: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风云际会的年代,“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三五年。”当年影响较大、成就突出的大学生诗人包括于坚、韩东、丁当、李亚伟、万夏、尚仲敏、封新成、王寅、阿尔丁夫·翼人、岩鹰、周瓒、海马、雷平阳等。韩东的《我们的朋友》、阿尔丁夫·翼人的《太阳,从驼峰上升起》、小海的《李堡小镇》、尚仲敏的《卡尔·马克思》、李亚伟的《中文系》、岩鹰的《你别无选择》等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
姜红伟:当年,大学生诗人们喜欢交换各种学生诗歌刊物、诗歌报纸、油印诗集,对此,您还有印象吗?
晓川:我曾经收到过小海赠送的《他们》、江苏省海安县振动机械厂徐泽主编的《青年诗报》、南通师专江洲诗社社刊《江东》、宋渠宋炜主编的《沭川》、于贞志的《转折》、张脉峰主编的《太阳诗报》、吕叶主编的《锋刃》、步钊主编的《蓝族》、中岛主编的《诗参考》。收到过徐泽的诗集《请与我同行》,小海赠送的“非主流诗”结集《四月》等等。
姜红伟:回顾20世纪80年代大学生诗歌运动,您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最美好的回忆是什么?
晓川:我的诗歌写作的历程是与新时期中国现代主义诗歌运动发展的历史同步的。对于中国现代主义诗歌艺术,我不是一个旁观者、目击者,而是它全部遭遇的亲历者。
由于亲身参加了80年代的中国前卫诗歌运动,尤其是大学生诗歌运动,才有了我诗歌创作的良好起点。由于80年代大学生诗歌的血泪开拓,才有了如今中国诗歌(包括我自己)最坚实的脚步。
就80年代而言,我最美好的回忆是,无数的诗歌兄弟怀揣乌托邦式的艺术梦想,为中国诗歌默默尽着义务。他们理想主义的崇高情怀、义无反顾的献身精神、勇敢的探索和实验、相濡以沫的诗歌坚守,始终鼓舞着我、激励着我,给了我无上的勇气和力量,让我在今后的诗歌道路上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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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红伟:目前,诗坛上有这样一种观点,认为20世纪80年代大学生诗歌运动是继朦胧诗运动之后、第三代诗歌运动之前的一场重要的诗歌运动,您认为呢?晓川:我想,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首先必须对新时期以来中国前卫诗歌运动或者称为先锋诗歌运动的演进过程作一个厘清。所谓前卫诗歌或者先锋诗歌,就是受西方近现代文明影响,统随全球化浪潮和我国改革开放的趋势而形成的以人为主体并向人的内心世界倾斜、趋进、散发、挖掘的现代意识、现代审美方法、现代价值观念基础上的探索诗、实验诗和新型流派主义诗。换言之,凡是在全球化和改革开放背景下,具有现代意识、现代生活审美观念和新的价值尺度的诗歌都可统称为中国前卫诗歌。前卫诗歌是与中国传统美学、传统观念、传统诗歌根本对立的诗歌,是必须与传统世界和传统生活彻底决裂的诗歌,是人本主义的、具有普世价值的、最高生命意识观照的、建构于西方现代哲学和现代美学与现代(或后现代)艺术方法论基础上的诗歌。诞生于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的“朦胧诗”运动就是中国前卫诗歌运动的历史起点。从整个世界诗歌史来看,每一次社会大动乱之后,总会产生一些对生活持悲观、批判态度,进行种种极端的探索与实验的诗歌流派。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诞生于法国的以萨特和加缪为代表的“存在主义文学”;20世纪50年代产生于英国的“愤怒的青年”与产生在美国的“垮掉的一代”。此外还有前苏联的“蜚声细语派”、意大利的“隐逸派”等等。在我国,“文化大革命”长达十年之久的政治大动乱结束后,“朦胧诗”以其感伤、痛苦的思考和期待,呈现出极富意义也极富艰难的前倾姿势。年底,几位青年诗人创办了一份油印文学刊物《今天》,新时期文学史上第一个诗歌流派——“朦胧诗派”诞生了。这些诗人具有共同的审美情感和审美趣味,他们是北岛、舒婷、杨炼、顾城、江河、芒克、林莽、食指、方含等人,在同一时期梁小斌、徐敬亚、王小妮等人的诗歌创作也表现出这种创作风格。年开始的持续8年之久的朦胧诗诗歌革命,基本上浓缩了欧洲20世纪前三十年的意象主义、象征主义、超现实主义的发展历程。长达数十年的统一的艺术范式的精心营造,由于朦胧诗的楔入迅速宣告解体。朦胧诗诗歌理论的最大突破,就是诗歌人本主义的复归,这是对诗歌主体性的重新肯定。而朦胧诗对80年代诗歌实践的最初也是最后的贡献,是让几个重要意象进入一种正常的诗歌阅读,并成为人们意象化的回忆。我们不必避讳这些意象的世界性背景,重要的是,诗人们在普遍相对的基础之上对它们民族意义上的命名。这种命名所带来的表达深度,恐怕连在此之前的命名者都始料不及。紧接其后绵延数年的艺术性模仿,正说明了它的顽强的生命力和无可争辩的历史地位。朦胧诗从它走向诗坛的那一天起,就努力地唤起了一代人的觉醒——政治上的觉醒和艺术感觉的觉醒,并努力地使诗最终回到诗本身。而他们调整民族感受心理和审美心理,改造中国诗人特别是一代年轻诗人气质的努力至今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从这个意义上说,朦胧诗是永远不会“PASS”的。如果说上世纪30年代的“现代派”只是拿来了现代主义的外壳,那么北岛等人才第一次真正地从形式到内容完成了对现代主义诗歌的横向移植,并使现代主义诗歌第一次在诗歌创作中占据了主导地位。朦胧诗倡导了一场旨在变革诗歌艺术的潮流。这一潮流导致了一个诗歌时代的结束和另一诗歌时代的开始。就结束的那个诗歌时代而言,朦胧诗运动无疑挽救了中国诗歌艺术陷于僵局的停滞和危机。随后到来的“第三代”诗歌运动则将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中国现代主义诗歌推向了弥漫的新空间,也将艺术探索与公众准则的反差推向了一个新的潮头。“第三代”一词的“发明权”最初见诸年夏天成都几所高校的大学生诗人编印的一本《第三代》油印诗刊,其中有署名北望的一篇序言,在阐述第三代人时,引用了毛泽东关于帝国主义把和平演变的希望寄托在我们党的第三代身上的语录。年春,万夏、杨黎主编的《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设立“第三代诗会”栏目而第一次正式提出“第三代”的概念。与此同时批评界也从赞成和反对两个方面广泛使用“第三代”的概念。这个概念最初是从狭义的流派界定和广义的断代界定而混乱使用的,直到80年代末期至90年代初才较普遍地使用在断代上。故而,所谓的“第三代诗人”,大体存在着两种界定:其较普遍的是指诗人生成代际的划分,即文学断代的划分;也有较特别的单纯界定是指诗歌现象的划分,即文学流派的划分。就我本人而言,更倾向于生成代际的划分。中国“第三代”诗歌运动的产生和推进是极为困难的事业。总而言之,是中国的积习太重,这包括创作的积习、批评的积习以及欣赏的积习。中国先锋诗歌之所以能够在威逼和窘迫之中生存下来,除了实行者的坚忍,理论支持的坚定,艺术局势的约衡,还直接受到了充满正义感的公正舆论的支持。《诗歌报》和《深圳青年报》是所有传媒手段中最鲜明、举措最有力的支持者。为了对“第三代”的焦躁、愤懑和高度敏感、高度繁荣的诗歌断代留下一个客观的合影,由著名先锋诗人徐敬亚倡导,《诗歌报》和《深圳青年报》于年10月26日同时隆重推出了“中国诗坛:’现代诗群体大展”这一新中国现代诗史上盛况空前的群体展示。这次“群体大展”客观上对“第三代”诗歌运动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从此以后中国诗歌进入了“大实验时期”。“第三代诗人”是中国诗歌史上最庞大、最复杂、最空前的诗歌群体。尽管其旗帜各异、团体纷呈,但总体归属不外乎两大诗歌流向:一种是在杨炼等朦胧诗寻根诗潮影响下的新古典主义诗歌流向——包括以石光华、宋氏兄弟为代表的整体主义,以廖亦武、欧阳江河为代表的新传统主义,80年代末期形成的以车前子、阿尔丁夫·翼人、晓川、周亚平、一村(路东)、黄梵为代表的唯文化诗潮。新古典主义不再像杨炼等人一味在历史与文化源头沉湎,而是以相对性思维方式,陈述繁复厚重的集体无意识与民族原动力,用简洁而又不失精致的意象去传达他们对外在世界的亲在体验以及对传统文化积淀的现代感悟。一种是在西方后现代主义影响下的客观主义流向——包括以李亚伟为代表的莽汉主义,以周伦佑、蓝马、杨黎为代表的非非主义,以韩东、于坚、丁当、小海、小君为代表的他们诗派。客观主义强调表现对象的负值层面:人的生存危机、困惑、荒谬、虚妄和玄秘,强调美学原则上的审丑、非崇高、非和谐,强调生成状态上的纯粹私人性瞬间的生命体验,强调进入方式上的客观的、还原的和本真的状态,强调语言构成上的语感:语言与生命同构的自动,强调传达手段上的冷抒情、叙事性、反讽、怪诞、冷幽默、非修辞等等。正是“第三代”诗歌的到来将中国诗歌的审美趣味提升到欧美二战后的水平。在不到十五年的时间里,大陆青年诗人使一个高度贫穷、高度愚昧的国度成为亚洲现代主义诗歌最发达的地区,这一点连高度工业化的日本也望尘莫及。如今我们习以为常的多元共生的艺术秩序的建立,实是这一诗歌时代的恩惠。无疑,与历史上一切社会运动一样,在每一次大规模诗歌运动到来之时,青年特别是大学生总是走在运动的最前头。在“朦胧诗”运动中活跃着大学生诗人徐敬亚、王小妮的身影。而“第三代”诗歌运动更是由于坚、韩东、尚仲敏、燕晓冬、万夏等大学生诗人发起。而尚仲敏、徐敬亚等人更是把“大学生诗派”作为“第三代”诗歌运动中的重要诗歌流派。所以,80年代的大学生诗歌运动与“朦胧诗派”和“第三代”诗歌运动存在着巨大的交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不认为必须将80年代的大学生诗歌运动绝对化地说成是“朦胧诗”运动之后、“第三代”诗歌运动之前的一场诗歌运动。4◎名家推荐◎
姜红伟:投身20世纪80年代大学生诗歌运动,您的得失是什么?有什么感想吗?晓川:现在看来,20世纪80年代的大学生诗歌仍然是泥沙俱下的。由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轻率抛弃,由于西方现代主义艺术的强制性介入,而中国年轻一代的诗人对外来文化显然缺乏清醒的批判和借鉴的能力。大学生诗歌的创作显得中外失据、结构失衡、内容空乏、张力不足。就我个人而言,80年代的诗歌创作,鲜有优秀的脍炙人口的代表性诗篇。我认为,诗歌创作应当保持从容、淡定,温文尔雅而又张弛有度。力求在诗歌写作和诗歌实验中重建诗歌精神,回归“抒情”本位,同时适当增强写作的难度,以达到诗歌写作的“陌生化”效果。我想,由于我的“体制外”的身份,与大多数知识分子相比,我可以做到更少一些“意识形态话语”,更具有独立思考和独立言说的能力。有人曾问我,什么是好诗?我想所谓的好诗,至少要具有直指人心的力量。一首诗要成其为诗是靠经验的传达,而要成为一首不朽的诗则是靠灵魂的传达和接受。在写作中,我们要深入自己的心灵,也要进入他人的心灵。正是对人的心灵的完成,诗歌才有唤醒的力量,诗人才能拥有爱和创造力。姜红伟:目前,20世纪80年代大学生诗歌运动这一现象已经引起研究者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