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汪国真文摘报让脚步慢下来文今天很多人怀念80年代的文化氛围,殊不知这场热闹的本质,不过是一场囫囵吞枣式的“文化大跃进”,其内在仍相当荒芜。
80年代前期,包括诗歌在内,文学与体制保持着紧张的对峙关系
4月26日汪国真的去世,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怀旧风潮。这自在情理之中,毕竟,在90年代初,作为“轰动中国的诗歌王子”,汪曾是年轻人尤其是青年学生中,知名度最高的诗人,其诗集发行量之大,迄今鲜有比肩者。年,有机构对昆明的高校大学生作过调查,结果显示,70%以上的学生知道汪并读过他的诗,41%的学生能背诵他的2-3首诗。①
汪诗大都类似格言,用词浅显、语义明确。如其代表作《热爱生命》,就很能体现这种风格:“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如此水准,使得汪诗自流行之日起,圈内评价即褒少贬多。但汪的自我辩护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从年到现在,盗版和正版的数量加起来应该有两千万本以上,其中大概六百万左右是正版。……两千多万册的数字,代表的是读者的认可。……我成名后没听说过有哪位国内诗人超越我的影响力的,起码现在还没有。”②
所以,真正的问题是:在90年代初,汪国真为什么会那样红?这个问题,又可以拆解成两个子问题:1、汪作为诗人走红,是八十年“诗歌狂潮”的一部分,80年代为什么会出现“诗歌狂潮”?2、80年代涌现出无数诗人,很多人的写作水平比汪高,为什么诗集卖得最好的是汪?汪在年走红,此前,一批诗人或自杀或病逝或远遁,汪是不是适时捡了一个“时代真空”的便宜?
第一个子问题。80年代的“诗歌狂潮”并非凭空而来,其源头有二。
一是政策变化。年7月,毛泽东曾对邓小平沉痛谈及:“样板戏太少,而且稍微有点差错就挨批。百花齐放都没有了。别人不能提意见,不好。怕写文章,怕写戏。没有小说,没有诗歌。”③年初,邓小平明确指示:“不继续提文艺从属于政治这样的口号,因为这个口号容易成为对文艺横加干涉的理论根据。”④受惠于这些政策,一些沉默已久的成名老诗人重回“诗坛”。
二是地下诗歌冲出地表。“文革”十年,并非全然“没有小说,没有诗歌”,只不过许多小说、诗歌,只能在地下秘密流传。它们的作者,大多是经历了时代幻灭的红卫兵和知识青年,譬如“食指”,譬如所谓的“白洋淀诗群”。至于诗的主旨,从这些句子中——“歌声,省略了革命的血腥/八月像一张残忍的弓/恶毒的儿子走出农舍”“从那个迷信的时辰起/祖国,就被另一个父亲领走”——并不难窥见。⑤“文革”结束,新诗人们走上前台,继续沿用特殊年代所惯用的晦涩意象,遂被批判者冠以“朦胧诗”的名号。
年代前半期,文艺政策左右动荡。一方面是“朦胧诗”与“伤痕文学”盛行,集中控诉与反思时代悲剧;另一方面,“伤痕文学”的代表作《苦恋》遭到批判,“朦胧诗”的代表性人物,也在《人民日报》上刊文检讨,承诺要《时刻牢记社会主义的文艺方向》。⑥
诗歌与体制之间的这种对抗关系,是当日“诗歌狂潮”产生的关键因素。时人形容,在八十年代初的校园,“随便扔出一个石子就会砸到一个诗人”。躬逢其盛的西川回忆:“那时的诗人都跟英雄似的,北岛、顾城等诗人有一次去成都,最后的观众把所有的出口都堵住了,没办法,北岛和顾城他们只能从厕所的窗户跳出来,才算完事。”⑦“英雄”二字,准确概括了时人对诗人的身份定位。所以,视北岛为方向标的诗人王家新,在目睹北岛从体制(中国作协)手中领走元“优秀诗集奖”时,竟有一种幻灭之感:“像挨了重重一击似地坐在那里发楞。北岛离去时,我也没有力量出去跟他打招呼。我只是感到深深的沮丧和悲哀。”⑧
80年代后期,诗歌陷入疯狂大跃进,貌似繁荣,实则荒芜,青年们遂掉头扎进汪国真怀抱
第二个子问题。说汪国真捡了诗坛“时代真空”的便宜,其实并不成立。
首先,早在“真空”产生之前的年,国内出版界就已掀起了“席慕容热”——花城出版社的三本席的诗集,“印行了多万册,其中的《七里香》印了20多次,印数及重印频率当时超过了武侠小说和琼瑶作品”⑨——而席的诗歌写作,“与汪国真的本质一样,都是鸡汤附体”,素有“男汪国真,女席慕蓉”之称。
其次,早在“真空”产生之前,汪发表在报刊上的零散诗作,已经获得了相当数量的读者追捧,汪后来能够出版诗集,正是因为其诗集手抄本在70后青年学生中的流行,引起了出版社的注意。
再次,汪自70年代末开始写诗,贯穿整个80年代,始终未能获得主流诗坛的认可。而主流诗坛当年诗集卖得最好的诗人,乃是舒婷,其代表作《双桅船》,自年出版,至年4月第4次印刷,总印数为册。至于卖得最好的诗集,则当属年编选出版的《朦胧诗选》,该书至2年,总印数为24.05万册。这些数据都相当可观,但与汪国真诗集正版印数万相比,差距可谓天壤。而且,时值80年代诗歌热退潮,年,最权威的《诗刊》,已从鼎盛时期的每月印刷50万册,跌至15万册;汪诗大卖,乃是逆流而上。⑩
综上,显然,汪诗所满足的,是读者的另一种需求,而非填补其他诗人失语所留下的“时代真空”。汪国真曾说过,其诗集的主要读者,是70年代出生的大、中学生。汪诗之所以能获得这批人的青睐,有两个方面的原因。其一,与构成80年代“诗歌狂潮”的50、60后相比,70年代生人,人生经历相对平缓、安定;汪诗鲜少有政治和时代的控诉,与70年代生人的人生经历比较吻合。
其二,年后,整个文学界陷入了一种浮躁的“大跃进”状态。这主要是因为:年底,中央书记处提出了“创作自由”的口号(11),文学界与庙堂的对抗大幅削弱;同时,大量西方文化理论、文化思潮涌入,使作家们深感自身落后。于是,或在创作上奋力模仿,概念先行,以求直追“世界水准”;或投机取巧,大扯洋理论虎皮,抢占话语权,抢占利益制高点。不难想象,当一位成名的60后作家,在自己的作品里兴奋尝试“使用语言使现实世界陌生化”时,读者和市场,并不能同步做出回应。作家们跑的太快,将读者拉得太远。
诗歌圈自然也不例外。正如《诗刊》某主编所言:“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中国诗坛俨然一幅‘百花齐放’的假象,每一位诗人都急着想举旗抓纲、开宗立派。于是有呼吸派、撒娇派等88个流派之多。年全国诗歌大展完了之后,光景不再,很多流派便偃旗息鼓,大家都不知道中国诗歌究竟应朝哪个方向走。八十年代的中国诗歌只用了10年甚至5年时间,便把西方多年来的印象派、象征主义、弗洛伊德等统统扫了一遍。”(12)
今天很多人怀念80年代的文化氛围,殊不知这场热闹的本质,不过是一场囫囵吞枣式的“文化大跃进”,其内在仍相当荒芜。诗歌也不例外。所以,当70年代生人在80年代诗歌狂潮中找不到自己所需要的慰藉时,遂掉头扎进了汪国真的怀抱。
在年创作的《名人》一诗中,汪这样写道:“我相信/这不完全/是由于一种机遇/宛如花朵/盛开,自有它的道理//我也相信/你的光华/所以会转瞬即逝/是因为你的绽放/太多,是依赖节气。”功成名就的汪,后来放言要去夺取诺贝尔文学奖时,或许已经忘了此诗,忘了自己之所以“绽放”,也是“依赖节气”。
汪国真书法作品汪国真诗集1、《热爱生命》
我不去想,
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去想,
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我不去想,
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
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2、《走向远方》
是男儿总要走向远方,
走向远方是为了让生命更辉煌。
走在崎岖不平的路上,
年轻的眼眸里装着梦更装着思想。
不论是孤独地走着还是结伴同行,
让每一个脚印都坚实而有力量。
我们学着承受痛苦。
学着把眼泪像珍珠一样收藏,
把眼泪都贮存在成功的那一天流,
那一天,哪怕流它个大海汪洋。
我们学着对待误解。
学着把生活的苦酒当成饮料一样慢慢品尝,
不论生命经过多少委屈和艰辛,
我们总是以一个朝气蓬勃的面孔,
醒来在每一个早上。
我们学着对待流言。
学着从容而冷静地面对世事沧桑,
“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
这便是我们的大勇,我们的修养。
我们学着只争朝夕。
人生苦短,
道路漫长,
我们走向并珍爱每一处风光,
我们不停地走着,
不停地走着的我们也成了一处风光。
走向远方,
从少年到青年,
从青年到老年,
我们从星星走成了夕阳。
3、《嫁给幸福》
有一个未来的目标
总能让我们欢欣鼓舞
就像飞向火光的灰蛾
甘愿做烈火的俘虏
摆动着的是你不停的脚步
飞旋着的是你美丽的流苏
在一往情深的日子里
谁能说得清
什么是甜什么是苦
只知道确定了就义无反顾
要输就输给追求
要嫁就嫁给幸福
4、《感谢》
让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收获一缕春风
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
让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捧起一簇浪花
你却给了我整个海洋
让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撷取一枚红叶
你却给了我整个枫林
让我怎样感谢你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
我原想亲吻一朵雪花
你却给了我银色的世界
5、《如果生活不够慷慨》
如果生活不够慷慨
我们也不必回报吝啬
何必要细细的盘算
付出和得到的必须一般多
如果能够大方
何必显得猥琐
如果能够潇洒
何必选择寂寞
获得是一种满足
给予是一种快乐
6、《山高路远》
呼喊是爆发的沉默
沉默是无声的召唤
不论激越
不是宁静
我祈求
只要不是平淡
如果远方呼喊我
我就走向远方
如果大山召唤我
我就走向大山
双脚磨破
干脆再让夕阳涂抹小路
双手划烂
索性就让荆棘变成杜鹃
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没有比人更高的山
7、《倘若才华得不到承认》
倘若才华得不到承认
与其诅咒 不如坚忍
在坚忍中积蓄力量
默默耕耘
诅咒 无济于事
只能让原来的光芒黯淡
在变得黯淡的光芒中
沦丧的更有 大树的精神
飘来的是云
飘去的也是云
既然今天
没人识得星星一颗
那么明日
何妨做皓月一轮
8、《假如你不够快乐》
假如你不够快乐
也不要把眉头深锁
人生本来短暂
为什么 还要栽培苦涩
打开尘封的门窗
让阳光雨露洒遍每个角落
走向生命的原野
让风儿熨平前额
博大可以稀释忧愁
深色能够覆盖浅色
9、《跨越自己》
我们可以欺瞒别人
却无法欺瞒自己
当我们走向枝繁叶茂的五月
青春就不再是一个谜
向上的路
总是坎坷又崎岖
要永远保持最初的浪漫
真是不容易
有人悲哀
有人欣喜
当我们跨越了一座高山
也就跨越了一个真实的自己
10、《挡不住的青春》
曾经有过那么多的惆怅,
想起往往令人断肠,
我不知道我的追求在何方,
问风问雨问大地,
却没有点回想。
岁月无声的流淌,
可是有谁愿意总是迷惘?
我要飞翔,
那么有没有人为我鼓掌?
我用生命和热血铺路,
没有一个季节能把青春阻挡!
11、《只要明天还在》
只要春天还在
我就不会悲哀
纵使黑夜吞噬了一切
太阳还可以重新回来
只要生命还在
我就不会悲哀
纵使陷身茫茫沙漠
还有希望的绿洲存在
只要明天还在
我就不会悲哀
冬雪终会悄悄融化
春雷定将滚滚而来
12、《旅程》
意志倒下的时候
生命也就不再屹立
歪歪斜斜的身影
又怎耐得
秋叶萧瑟 晚来风急地
垂下头颅
只是为了让思想扬起
你若有一个不屈的灵魂
脚下,就会有一片坚实的土地
无论走向何方
都会有无数双眼睛跟随着你
从别人那里
我们认识了自己
13、《我微笑着走向生活》
我微笑着走向生活,
无论生活以什么方式回敬我。
报我以平坦吗?
我是一条欢乐奔流的小河。
报我以崎岖吗?
我是一座大山庄严地思索!
报我以幸福吗?
我是一只凌空飞翔的燕子。
报我以不幸吗?
我是一根劲竹经得起千击万磨!
生活里不能没有笑声,
没有笑声的世界该是多么寂寞。
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对生活的热爱,
我微笑着走向火热的生活!
汪国真书法作品注释①《新中国青年文化研究》,河南人民出版社2,P。②《汪国真:时间给了我含金量最高的奖章》,山东商报,年5月31日。③陈晋:《文人毛泽东》,上海人民出版社,年版,P。④《目前的形势和任务》,年1月16日,收录于《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P。⑤多多:《当人民从干酪上站起》、《祝福》。按王家新的解读,“干酪”指代苏联,“八月”自是“红八月”,“恶毒的儿子”,则意指“被革命、造反和暴力所扭曲的一代人”。参见王家新:《读多多的几首诗》。至于“迷信”、“另一个父亲”,则不能不使人联想到领袖个人崇拜的狂潮。⑥徐敬亚:《时刻牢记社会主义的文艺方向——关于〈崛起的诗群〉的自我批评》,人民日报,年3月5日。⑦西川:《海子“他被简单化了”》。⑧王家新:《我的八十年代》。⑨杨光治:《诗坛“席慕蓉热”前后》。⑩见两书相应版本之版权页。年9月29日《拉萨晚报》、年10月《星星》诗刊,两次票选“你最喜欢的中国十大青年诗人”,舒婷均居首位。张立宪则谓:“《朦胧诗选》。这是我见过的脱销次数最多的一本书。”(11)胡启立:《在中国作家协会第四次会员代表大会上的祝词》,《人民日报》年12月30日。(12)李小雨:《〈诗刊〉:一本诗歌杂志的甜蜜记忆》,新周刊,5年第15期。年被称作文学上的“方法年”,是一个分野。此后,整个80年代文学,日益坠入自娱自乐的概念阐释。
作者谌旭彬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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